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枫叶图收笔,向迩捏着画纸一角,转过身,屈起手指在木窗上敲了三下。这是他今天下午第六次敲窗,他不知道小满在不在屋里,这两天她和张太太从没有出现,不禁叫人怀疑他们可能已经下山离开。再三下,向迩静静等着,还是没有声响。一次又一次,一回又一回,就在他默数的六十秒即将再次殆尽时,窗后隐约传来一声响,他愣住,想细听却没了声,再敲一下,没一会儿,里头果然传来两下应和的敲击声。向迩喊道:“小满?”窗户“咚”地响一声,小满在回应。“你还记得我吗?”向迩迟疑道,“你还好吗?”这回却没了应声。静等片刻不听人敲窗,向迩问:“小满?……小满,你还在吗?”头顶枫叶叫风刮落一片,滑过他视野,坠在脚尖前,他弯腰拾起了,放在窗边的平台上。想起那幅枫叶图,他取下来,将那片枫叶小心放上画纸。枫叶不小心翻了个个儿,前面还绿莹莹的,背面却染了星星点点的红,是秋的征兆。向迩不知怎麽,有些莫名的拘谨,好像他在目睹秋天即将来临这件事后,被判了一道“知情人”的枷锁,他手足无措,一时没法儿面对现状。他低头观察枫叶的时候,那扇牢牢关着的木窗突然打开了。它开得无声无息,因此当向迩抬头瞧见那张苍白似鬼魅的脸时,大脑先空白了两秒。窗户开着,小满在见光的瞬间,转身连滚带爬地逃向角落,窝在离窗口有几米远的床榻上,温驯乖巧地抱腿坐着。围绕她的是掉漆的墙,房屋中央摆着一张八仙桌,靠墙一张旧木柜,除此之外,别无其他。从向迩的角度来看,小满上眼皮肿得厉害,压着眼珠,一当她萎靡垂头,上下两张眼皮都快黏在一块儿。不知道是否是阳光的关系,她的眼皮是红色的,那点红色从眼窝勾到眼尾,又从眼尾拉长了,拖到耳后。她安静坐在那儿,困难地扇动眼睫,和向迩想象中以前的她截然不同。向迩没有再开口,前一刻他还对爸爸的话心怀疑虑,可这一刻,他从这个女孩的动作和神态中明白了一切。他沉默着将那张画纸小心递过窗口,伸长了手放在一只小木凳上——以前小满也许就是站在这张木凳上,透过薄薄的窗纸,望见了在寮房门口空地上作画的他——向迩低**,捡起放在脚边的布鞋,也跟着放进去。他一直忘了归还她丢掉的鞋子。接着向迩原地等了一阵,没有面对屋里缩成一团的小满,而是背靠着窗,面朝那株枫树,等着最后的半小时悠悠过去。这时他瞧见枫树后的石块上突然蹦出一只黑猫,那黑猫双眼炯炯有神,瞳孔金黄,眼型细长,像道钩,他第一次见。黑猫似乎并不怕人,鼻尖贴地一路嗅闻过来,在树根前头停住了,前后四只爪子对准一个位置开始拼命挖刨,结果半天没有挖出个新鲜玩意儿,它舔舔毛,舒展身体,又猛地蹦回了石头后边。后颈有些微微的刺痒,他转过身,险些被画纸尖棱戳中眼睛。小满不知什麽时候爬近了,歪着头把画纸呈上,他低头一看,是那副人像。纸被捏得很皱,女孩脸上划着细细的裂纹,炭笔痕迹模糊成一片,尤其她的双颊和眼睛。但这都不是向迩所关注的,他的目光凝在画质右下角,那里用夸张的笔画写着两个字。他没忍住笑了:“我教你写自己的名字,实在教得不尽人意。”他以为她要将这幅素描还给自己,没想到她死死捏着,两根拇指用力得泛白,指甲缝里还掺着血迹。小满望着窗外那棵枫树,忽然张开嘴,顿了一下,合上,接着又打开。“叶子,”她说,“叶子,秋天,秋天来了……哥哥,别记挂我。”向境之从住持屋里出来,手里提着轻便的背包,向迩倚靠在柱子边,眼前挡着相机,拍下了前殿屋檐上成群逗留的鸟儿。他们下山的时候,石阶尽头探出来一颗小光头,向迩发现了,觉得有些眼熟,但没放在心上,也听不见上头传来一声气咻咻的抱怨。小沙弥背着师兄踢飞了一颗石子,眼瞧着新朋友头也不回地离开,面前却是空门冷寂,人愈发郁闷。下山容易上山难,向迩在阶上走着走着,几乎要跑起来。跨了几步回头看,爸爸还慢吞吞,见他看来,笑着招手,要他慢一些,小心一些。行过一处竹林茂盛地,向迩停步聆听,在爸爸跟上步伐后指给他看:“如果没错,现在这只是这群鸟里声音最尖的。”“你能听清了?”“算了,其实是我瞎猜的。”向迩大笑。向境之忍俊不禁。终于坐上车,向迩满足地吁了口气,他趴在窗边朝山上望,那座古刹被重重的树影和石阶盘绕着,难以窥见一角,更别提寺里掩着的那个小姑娘。她是适合这儿的,也只有这儿能容纳她。他们绕着长长的山路下坡去,逐渐从寂静的山中剥离,遇见路上的第一位行人时,向迩没头没脑地说:“秋天真的来了。”路到半途,向迩窝在放倒的座椅里睡着了,好巧不巧,车子一开进家里车库,他眼皮颤了两下,居然准时准点地睁开了眼。他这一觉睡得别扭,腰酸背疼的,但好歹回了些精气神,自动拿了全部行李,一手提着两个背包,另一只手提着一个袋子,撒娇似的要爸爸快点开门。一进家,向迩先去洗了澡,水柱打着皮肤,将身体内部强烈的疲倦一扫而空。洗完后头发也没吹,他蹬蹬下楼,流理台前果然放着准备好的水和橙汁,他各饮两口,喝得太急,打了一个小嗝。这下是彻底舒坦了,他展着四肢黏在沙发上,看了会儿手机,密密麻麻的未读消息在一时卡顿后蜂拥而来,社交软件是彻底不能看了,他捡重要的消息回复,有楚阔的,里欧的,甚至还有艾米的。内容倒不重要,看内容口吻她大概是喝醉了,哭诉了一连串,见没人回应,慢慢就偃旗息鼓,直到第二天早晨酒醒,她发了一句抱歉。向迩没有及时回复,他手指轻敲机体,想了一秒,左滑点击删除。不必要的关系,他也不必要去维持。至于里欧和楚阔则是日常闲聊居多,他各自回了两条,接着继续删消息。一路删到底,手指忽然停住,他瞧着那条消息,想了想致电过去。陈生那边接得很快,只听他爽朗大笑道:“你想起我了?”向迩说:“不好意思啊,没及时看到消息。”“多大的事儿啊,我这不是没怪你麽,”陈生嘬了口烟,“是这样,价格你知道了吧?我看你就是我的小福星,难怪亨利顿一直不肯把你的代理权转给我,他之前说遇见的新人里,你是难得商业价值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