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世（下）

    虽说整个府里的下人都被换了，但他的二哥并没逼他，他的日子和从前比起来并没什么差别，吃穿用度一如往日不说，他甚至出府自由，开销也不用他cao心，他的哥哥，当今皇上，每月都会给他十足的黄金白银。

    若是从前，他一定毫不客气的全部花光，买物件也好，玩了也好，那钱财定是留不下来的，可今时不同往日。如今他拿着那些钱，只想去买通府里的下人，可偏偏如此简单的小事都做不到，那些人是皇上的亲卫，是他二哥亲手养出来的死侍，他没有一点办法。

    他没办法把他的灵儿从这满是危险的地方送出去，所以在这段时间里，他拼了命的教他的灵儿读书认字，他教她写字，教她一些防身的功夫。

    她不知道他们两个人要面对的是什么，但他的心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。

    很快，并没有过多久，他知道了泄露消息的人是谁，是他父亲赐给他的那个女人，是被封为他正妻的那个女人。可他当初明明就和那个女人说过了，他不爱她，他说的清清楚楚，那女人却仍是痴心不改，如今竟是害了他。

    虽然是做了正妻，但那个女人爱了他很多年，不甘心嫁过来之后日日不相见，她恨她的夫君只陪着那个不是人的妖怪，所以她将此事告发了出去，可她没想到最终会是这种结果。万般如此，真是叫人悔不当初。

    那个女人有些势力，他不好下手，杀了她若是惹得前朝不宁也是给自己找麻烦，于是他把她圈禁了起来。

    他不喜欢那个家伙，他满心满眼爱的只有他的灵儿。

    朝堂稳固下来，他的哥哥整理完每日的琐事就会想到那个传言会变成人的家伙，如此一比较，后宫粉黛无颜色。新招进宫来的妃子们是不错，可只要一想到那奇幻之物，这些人也便没了意思。他倒是想对他那个弟弟来硬的，可他那个弟弟似乎没什么软肋。

    皇家设宴，他知道不是什么好事，所以想推辞，但皇帝没给他机会，倘若不去那便满门抄斩。果然，皇族的孩子之间最后一点亲缘也没了，虽然他们的身体里流着相同的血，但那血却是格外暴戾。

    他的灵儿还没长大，他不想让她就这样死去了，所以他带她前去赴约。只要他求求皇上，那皇上一定会放过他们的，他这样想着。毕竟，那是他的亲哥哥。

    家宴上，曾经温润如玉的兄长对着最疼爱的弟弟射了箭，正中胸膛。就如当年他们在草原上骑马野猎，他笑着对他说：二哥，我想要虎皮的披风，好哥哥你今日给我猎个虎可好？

    他是他们最宠爱的弟弟，别说是猛虎，就算是天上的雄鹰，他也为他打下来好几只。他的箭术天下最好，他也从来都知道。

    可权势，迷人眼乱人心，欲望最终腐蚀灵魂。

    从前那个想呵护弟弟快乐成长的哥哥，却是用弟弟们的血骨铸就了自己登上皇位的阶梯，而今又用自己最拿手的箭术要了自己最疼爱的弟弟的命。

    他倒下的瞬间，所有人都有些恍惚。

    皇帝站在高台上，忽然就想到了他弟弟年幼时那可爱的面庞，他追在他的身后，好哥哥好哥哥的叫着……

    他的灵儿呆呆的，蹲下身来抱住他，学着他以前的样子，想要扶他起来，他的口中沁出血，他用最后的力气拍了拍她的手，“灵儿，咳咳……快跑……保护好自己……是我没用……”

    文韬武略他哪一样都不如哥哥们，娇生惯养的小花自然是不如寒风凛冽下长大的劲柏翠松。

    女孩晃了晃他，只以为他是睡着了，她用手帕擦去他脸上的血，然后拔出了他身上那根细长的棍子，她不明白那里为什么一直有红色的水流出来，于是她用手挡住，然后她靠紧了他，静静的躺了下去。

    因为他从来没有在白日里睡过觉，所以她现在不明白他为什么睡着了，不过她知道，只要睡醒了，他还会和从前一样，然后，他就会带她回家。

    昨日书本上的故事还没讲完，他还有好几个新的字没教会她。

    皇帝突然就控制不住的笑了，他摔坐在高台上，而后便是大股大股的眼泪涌出眼眶，鲜血从口中喷涌。

    太医说是急火攻心，要静养。

    那女孩被他纳入后宫封了妃，杀死自己的亲弟弟就是为了这个，他已经没了弟弟，他不能再没有她了。

    那个女孩并不明白什么是死，当他弟弟的尸体从她怀里被人带走时，她只说轻一点别吵醒他。

    她被圈养在深宫里，每天面对一样的东西一样的人，可她并不觉得烦，反而每次他去，她都会兴致勃勃的问他那个人什么时候回来。

    原来她不知道，他弟弟叫什么名字。

    她在他的宫里好生养着，他弟弟从前怎么待她，他便如何待她，话本给她读，字教她认，不管是哪里进贡来的新鲜玩意儿他都赏给她。她在这里吃穿用度哪一样，都比从前好许多。

    两年过去，她倒是出落的亭亭玉立，他终于快要把她养大了，可日复一日看着这个家伙一成不变的容貌，他竟也觉得没趣。

    于是他便时常问她，可不可以变成别的样子，她却只是摇了摇头，他不知道是她不愿变还是她能力不够变不了。

    某一日午后，他忽然心血来潮，将死字写在了纸上，问她是什么意思，她看过之后摇了摇头，因为那个人没教过她这个字。

    他的弟弟没教过，他也不曾教过，可如今，他觉得时间正好。他将那个字的意思告诉了她，生怕她听不懂，还顺手杀了个人给她看。就那样，她当着他的面变回了当初的圆团子。

    她发不出声音，只有一双大眼睛扑朔扑朔的流着泪。

    她终于明白了那个人为什么一直不回来，她也知道她再在这里等下去也没有用，他不会回来了，永远都不会，原来当日一别，是永别。

    那个人临死时的话忽然回荡在她耳边，他要她跑。

    于是，她趁着夜色正浓，离开了那个圈禁她许久的皇宫，她没回头，因为她突然就觉得这些时日的等待都是痛苦的，难过的滋味环绕着她，迟迟无法退散。

    这大概就是话本里说的：失去你的日子里，哪一日我都孤寂无比。

    她跑回了当初他们相遇的地方，那里变化很大，溪水却依旧长清，她跳入水里，纷乱错杂的水包裹着她，原本就疼痛的脑子疼的更加厉害，身体也变得难受起来。

    清凉透彻的水带着她，缓缓去了远方。

    她是被一个小妖怪从水里捞出来的。

    她看着那些妖怪，觉得他们像那个人给她讲过的书本中的狐狸，可他们却又和书本上画的不一样。

    后来过了很久她才知道，他们就是狐狸，不过是有的已经修炼成了好几尾的狐狸，自然和书上画的只有一条尾巴的狐狸不一样。

    这里灵力充沛，她待了没多久，便又能幻化成人。那些小妖怪带着她打闹玩乐，一时间，她竟忘了心中的痛苦。

    大妖们见她心智虽然有些不成熟，但并无恶意，也便真心待她，他们教她法术，教她世间万物。

    离开了人类，她又学到了许多东西。

    但或许是灵妖不相通，许多那些妖怪可以用的法术她都学不会，但他们也只是耐心教她或者换别的法术教她，他们就和那个人一样，从未对她发过脾气，也从未苛责过她。

    终于不知道过了多少年，她和这些涂山的狐狸熟络起来，她也不似从前那般呆傻。

    久而久之狐狸们也知道了她有个心上人，也知道她的心上人已死，但他们都劝她不要难过，因为世间万物，除了狐狸都可以投胎转世。她想问清楚这各中缘由，但是年幼的狐狸不知道，年长的狐狸只是一笑置之。如此，她也不再执着其中因果。

    他们告诉她，可以用自身一半的魂灵制作一颗玲珑珠，将玲珑珠放进人类的身体里，那样人类便会拥有不属于他们的气运，用人类的话来说便是万事如意心想事成的好运。不过这也需要原身一直陪在那个人类身边，不然那个珠子就空若无物，如同摆设一般。倘若原身要离开那个人类，也一定要把珠子拿走，不然等日后再相见，那珠子便会反噬制作它的主人。

    于是她同他们学习，用了不知道多久的时间，她做出了一颗浑圆的白色玲珑珠。

    念在她痴心一片，他们也尽力去帮她找那个人的转世，功夫不负有心人，他们找到了他。

    他这一世，是个男子，还是个官宦世家的公子，长相英俊帅气，至于为人，听传言说并不大好。

    在得到了具体的地点之后，她同大家道了谢又道了别。他们只要她保重自己，因为这人间早就不同往日，据说现如今有什么收妖的道士，她虽不是妖，却也还是要多加防范。

    就这样，时隔数百年，她又见到了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