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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二九章 谢太太

    桂喜抿起嘴唇回话:“这里佛门清净地儿,恐菩萨怪罪,不便唱百戏给太太凑兴!”

谢太太颌首:“也好,日后登门上府再听你唱就是。”目光在她与冯氏之间瞟扫会儿,看向许母:“我常听那些太太提起,亲家府里的人是最守规矩,今倒不觉得了。”

许母不冷不淡地:“这话从何说起?”

谢太太慢条斯理道:“你瞧大奶奶穿戴,竟不如个小姨奶奶贵气,我喜欢读报纸打发时间,这几日连登几条消息,除查抄烟馆外,便是攸关宠妾灭妻的新闻,祸端皆先从衣钗鞋帽奢靡开始,小妾总是沟壑难填,看的人心惊胆颤。”

冯氏一直默默听着,此时插话进来:“是我自个不爱鲜艳打扮,谢芳其实比我更简素呢!”

谢太太便夸赞:“那丫头我很喜欢,乖巧懂事,最识时务,她原也喜欢穿红着绿,今看穿件茄皮紫的衣裙,显老了几岁,说明甚麽,没虚妄心,认得清自己身份,大奶奶尽管放心。”

冯氏一笑:“我有甚麽不放心的。”

许母垂着眼皮说:“你既然很喜欢谢芳,怎狠心让她仅拎个小皮箱,寒碜碜的入许府门,害我们许家丢尽颜面。”

谢太太一拍手儿:“那时是生她爷娘老子的气,事后也是心底后悔不行,待琳琅过门、我定多陪嫁妆给您陪不是!”

转而朝桂喜训诫:“你呀多跟谢芳学着些,打扮这麽妖娆给谁看呢”

“给我看啊!谢太太有意见?”一道男人的嗓音沉稳温和,伴着廊上脚足响动,桂喜随声望去,见许彦卿挑帘进来,她连忙起身相迎,许彦卿握住她的手,靠窗边并肩一起坐了。

冯氏看见正午的暖阳透过窗棂洒在他(她)俩的肩上。

谢太太有种背后说人闲话被当场捉住的感觉,讪讪解释:“不是说不打扮,总得有个度,毕竟是侍妾嘛,太招摇不合规矩,让这些正房奶奶们怎麽办”

许彦卿一面耐心听她讲,一面眸光深邃打量桂喜,桂喜被他看羞了,要瞪他,冷不丁却瞟到他颈上一颗牙印咬痕,颊腮泛起嫣粉,抬手执壶斟茶,再捧给他:“二老爷请吃茶。”

许彦卿含笑接过,望向谢太太,慢慢道:“桂喜的穿戴,一应由吾亲自置办,她穿也得穿,不穿也得穿,没得选,若谁觉得招摇贵气不合规矩,可去市面买更招摇更贵气的穿戴就是。”

许母面无表情,缄而不言,谢太太却不懂适可而止:“还有比桂喜穿戴更贵的?怕是也买不起!”

许彦卿掀盖吃口茶,“嗯”了一声:“原来是买不起而非不合规矩,恰吾有的是银子给她用度,就无需外人来说三道四论短长!”

谢太太没想到他竟直接呛白,顿时面庞一阵红一阵白,很不自在的样子。

许母笑笑:“她倒也不是外人,是你订亲谢姑娘的家母。”

桂喜起身执壶给他添茶,轻轻说:“给谢小姐留些面子罢!”

“是麽!”许彦卿不置可否,看着茶满却不喝了,忽然撩袍站起,作一揖打算离开:“吾斋饭还未用过,先行告辞!”

辄身走到帘前顿住,回首见桂喜还站在原处,巴巴看着他,遂语气低沉:“杵在那做甚?不用去伺候夫君用饭麽,平日惯坏你了。”

第一三零章真心意

谢太太待帘子簇簇不响了,才低声说:“彦卿脾气这样躁,不说待我的态度,对那小妾先还很护,怎突然就骂上了?”

许母冷笑:“纳个戏子妾,他这唱戏的功夫也是日渐的好。”又语带警醒道:”婚事你们尽管拖着罢,真想让琳琅进门就当现成的娘不成?”

这话直戳谢太太心门,她又何尝不愿把婚事早些办了,一日拖一日,彦卿名利场愈做愈大,财大气粗胆就肥,他现儿能纳妾,明儿就敢毁婚。

“待回去就让老爷捎信。”她咬紧牙根,不管了,这趟谁的面子都不给,豁出命去也要把琳琅给叫回来。

许彦卿慢慢前行,张开手掌朝后伸,没等到桂喜来牵,回首,她把胳臂背在身后,边走,边垂颈盯看脚下十步一朵宝相花。

他浅笑着收回手,一殿一殿的往大门走,天蓝云白,菩提树枝上星星点点的绿,黄莺在啁啾鸣唱,却在香火里迷蒙拍翅,穿堂风把他衣袍吹得鼓起,已能看见马车的影子。

忽得辄回三五步到桂喜面前,也不多话,一把将她轻松抱起,大步朝马车去。

桂喜猝不及防被唬住,稍顷方回神,拿拳头捶他肩膀嚷着要下地,忽听许锦笑洒洒在不远唤了声:“二老爷!”

哦呀还有人在呢!她连忙抓紧许彦卿的肩膀,把脸埋进他胸膛,一动不动装睡着了。

许锦早就看见二老爷和姨奶奶捶捶打打过来,忽而又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,他多机灵啊,一面说:“二奶奶好睡!”一面连忙打帘。

许彦卿嘴角笑容愈发深了。

马车摇摇晃晃起来,桂喜适实睁开眼睛,被按坐在他腿上,健实胳臂兜紧她的细腰,又是摸又抚。

“娇气!话说重一点都不行。”许彦卿道:“不是你要给谢小姐留面子麽!”

“她是你日后的妻,面子自然要的。”桂喜不看他。

“话说清楚!”

桂喜又不想说了,去掰开他修长指骨,他便来拉她的手,她把手背往身后,他的手也往脊骨爬,桂喜觉得脊骨发软,不由噗嗤一声笑了,嗔他:“没皮没脸的二老爷。”

“你欢喜的很!”许彦卿解碰到她指间戴的戒指。

“才不欢喜。”桂喜撇撇嘴角,抽脱被他攥住的手儿,忽一顿着急道:“戒指掉了!”侧垂腰低头往地毯上寻,绣着狮子戏绣球图案,红红黄黄一团儿模糊,她挪腿儿要下来。

许彦卿道我来,揽住她俯身凑前往地毯看,一只手划来晃去两下,笑着:“可被吾找到。”

桂喜连忙接过来,却怔了怔,是个金镶猫眼石戒指,她抿唇轻轻说:“我那是白玉的。”

“这也是你的。”许彦卿接过戒指,拈起她纤白的手指套上,凑到嘴边亲吻一下,眸光温柔地微笑:“好看极了!”

桂喜心底又甜蜜又酸楚,她打小无父无母,被卖到四喜班子,苦难里讨生存,堪堪险险的长成,离了玉林师兄,她一度绝望如堕深渊,甚而不想活着。

是这高高在上的许二爷,握住她的手把她从深渊里一点一点拉出来,那份真心实意皆看在眼里,明了于心。

他越这样待她好,她便越觉得不真实,仿若人生大梦一场,害怕忽然有一日梦就醒了,她会受不了,她会死的。

许彦卿看她怎就落下泪来嘀嘀嗒嗒湿透粉腮,梨花带雨很是可怜,拿出帕子替她擦拭,不由失笑道:“有这麽感动麽?稍会”稍会他还有份大礼给她呢。

却是没来得及说,桂喜已抽抽噎噎的抬臂圈抱他的脖颈,唇瓣潮湿咸涩地堵住了他的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