谈话

    因心中惦记着事，永宁实在提不起兴趣打猎，男人们起了兴致，骨力裴罗和卫奕沿着河边去追一只鹿，永宁瞧见机会，忙策马行到蒋三旁边。蒋三见她来了，自然知道她的用意，对出卖自家将军毫无歉意，不等永宁问就把卫奕卖了个干净。??“殿下有所不知，我们将军简直就是木头脑子。两年前您大婚第二日，他便要启程赶回长安，我们一行人紧赶慢赶，才赶在年前回了长安，他又患了风寒，还坚持要进宫述职，却不要圣人赏赐，非要举荐原来的大都护升迁凉州，自己要来顶这个都护的缺口。”蒋三回忆起当年，永宁嫁人，卫奕情伤，又寒冬行军，染了咳疾，实在是落下了病根，如今每到冬日便会发作。

    “他年少有为，圣眷正隆，我父皇怎么会答应把他调来的？”永宁还是不明白。

    “圣人起初是不答应的，后来将军去求了太子，太子出面说动了圣人，”想起那位玉树芝兰的储君，蒋三心中感激：“太子看着冷情冷面，却实在是个好人，帮我们将军进言了好多次。想来太子也是惦念殿下，知道我们将军对殿下忠心耿耿，他帮将军调任都护府，有将军在边境上守着，也算全了太子对殿下的兄妹之情。”

    阿兄？

    永宁一颗心如坠冰窖，卫奕对他说了什么？他为什么要帮卫奕？

    卫奕对她情深意重，宁愿放弃朝中大好前程，也要来这荒蛮之地守着她，这番情谊她已经回报不起，如今又牵扯进了阿兄，永宁一时间思绪万千，也忘记了原本还要问什么，浑浑噩噩的骑马独自走了。

    不知骑了多久，永宁的马自己停在河边饮水，她便翻身下马，坐在河边看着。看了一会儿，身后传来马蹄声，她回头一看，居然是卫奕。

    卫奕也下了马，引着马儿去河边饮水，与她隔着几步的距离，两人都沉默着，最终还是永宁先问：“汗王呢？”

    卫奕自嘲的笑了笑，两年不见，她一开口，还是先问骨力裴罗去了哪。“他带人去追一只鹿，我落后许久，追不上，索性不追了。”

    永宁点点头，想说些什么，又不知从何说起，只好沉默着看着河水。

    卫奕侧过头去打量她，现在周围没有旁人，他们离得很近，他终于可以好好看看她。两年来，他留意着哈逊的一切消息，知道她深得汗王宠爱，知道她在宫中开了汉学，知道她怀孕，知道她小产。本以为她会憔悴，结果今日一见，骨力裴罗果然对她极好，她眉目开阔，不见愁怨，气色红润，比从前更多了几分妇人独有的妩媚娇态。

    “殿下就没有什么要问臣的吗？”卫奕像是自虐般发问，他不知道自己想得到什么样的回答，只是心中情潮涌动，有万种情意想对她倾诉。

    “我已经从蒋三那打听过了，”永宁转过头来看他，他的确是瘦了，看着比原来更沉默，就连眉目间都有了郁色，说不心疼是假的，那短暂的几个月里，她说不清那情起何处，可能就是一种漂泊未知路上的依赖感，但她没法否认，她的确对他动了心，即便知道自己嫁人在即，还是招惹了他。

    永宁心中有歉意，她与卫奕如今已没有可能，她实在不忍卫奕为她郁郁寡欢至此：“是我当年不懂事，对不住将军，将军实在不必把我放在心上。将军前程大好，应回到长安去，那里才是你大展宏图的地方。这世间佳人千万，自有美满姻缘在别处。”

    卫奕凝望着她，只轻轻问：“你盼望我姻缘美满？”

    永宁点点头，心中虽不忍，但决意断了他的念想：“这两年来，汗王待我情深意重，我也敬他爱他。我自己得了良人，自然也盼望故人万事顺遂，幸福圆满。”

    卫奕心中哀恸，便是有千言万语，此刻也只能吞入腹中。他苦笑了笑，也不回答，翻身上马，背对她静了许久，终于还是回头看她一眼，那目光哀伤，似是要记住她此时的样子。

    永宁与他遥遥相望，过了许久，他终是回了头，策马离开，独留永宁一个人在河边静立。

    她又静静站了许久，直到有风吹过，脸上有凉意，她才惊觉不知何时自己已经泪流，忙掏出手帕擦干眼泪，又平复了心情，上马离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