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章 劣根性

    程瑾做了个梦。

    说是梦也不切实，他只是在回忆之前的事。

    高中的时候，何兮热烈地追过他一段时间，被拒绝后就沉寂了下来。

    程瑾那时候确实只想着学习，但注意力难免被吸引过去一点。

    然后就注意到了她身边的方思乔。

    同学之间提起何兮的时候，总是会把她和方思乔联系起来。

    一样的开朗，一样的家庭背景。

    在学校都会被要求佩戴抑制链，所以忽视第二性别——他们很相配。

    何兮追他人尽皆知，方思乔也没有说喜欢何兮。

    ——那两人不在一起真可惜。

    之后方思乔开始谈恋爱，也就是这个时候，虽然没有明说，身边的人开始意识到方思乔喜欢何兮。

    毕竟每任女朋友或多或少都和何兮有相识点，归结成巧合实在不可能不是吗？

    也就何兮发现不了。或许是发现了，但不会放弃这个朋友，只要他不开口明说，就能保持这种微妙的平衡。

    正式和方思乔认识是大一刚开学的那会，方思乔来他们学校找何兮。

    何兮天天追着他跑，自然就一起碰面了。

    方思乔对他的第一句话是：“经常听何兮提起你。”

    程瑾当时就肯定，这个人绝对喜欢何兮，且讨厌自己。

    方思乔谈过的女朋友很多，但是他绝不会把她们带到何兮的面前。

    这份不管是谁都能看出的偏爱，何兮熟视无睹。

    混乱的伊始，那个酒局，和被下药的杯子，明明何兮知道是方思乔做的，明明她知道，却什么都没说，直接翻篇了。

    程瑾很羡慕方思乔。因为比起爱人，朋友的关系更坚不可摧。

    因为比起自己，何兮会优先考虑方思乔。

    那天，何兮出车祸的那天，她去见了方思乔。

    何兮有电话录音的习惯，出事后程瑾帮她迁移手机数据时发现了这通电话。

    因为方思乔哭着和她说，想见她，于是她就去了。

    看着躺着睁不开眼睛的何兮，程瑾也不知自己该怎么想，内心一片麻木，无论是痛还是恨。

    为什么她能对别人有无限的耐心和包容，对他就只剩沉默？

    程瑾伸手抚上何兮毫无生气的脸。

    要是她这么死掉就好了。

    他真的恨之入骨。

    他也会一起死，这样长达十年的纠缠都能消失。

    “mama什么时候能醒呢？”何求在一旁，一副忍着眼泪的样子。

    程瑾晃眼，收回了手，轻声回答：“很快就会醒的。”

    但是在恨的下面，是被掩埋的可望而不可的爱。

    这个何兮离去的冬天，很冷。

    程瑾醒过来，望着窗外灯火阑珊的夜色。

    手机突然冒出一声提示音，他随手拿过来，看了眼，然后怔住。

    他知道方思乔在公众平台有一个号，经常发一些日常。

    刚才更新了一条，入境的是两个酒杯，和旁边人的手臂。

    程瑾捏紧手机。

    他怎么会认不出这个人是谁，他甚至猜得到他们现在在哪个地方。

    心中疯狂滚过那个人的名字，最后从齿间流露出，带着强烈的——或许是恨意。

    “何兮。”

    方思乔盯着她，以一种不确定的、试探的目光。

    何兮维持着和平常一样笑嘻嘻的表情，似乎没有什么不自然。

    似乎是审视完了，方思乔挪开视线，用手指弹了弹自己的杯子。

    片刻后，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，语气带着责怪：“你才看出来？”

    从很久以前，比何兮喜欢上程瑾还要早，他就已经喜欢她了。

    “我一直在想，你是真不知道，还是假装不知道。”方思乔的眼神游离，陷在回忆里。

    他没想过把自己的感情藏起来，甚至是刻意表露出来。

    何兮的嘴角塌了下去，露出无趣的表情，拿起酒杯喝了一口，“我是不想知道。”

    她不是傻子，不至于看不出方思乔的意图。

    “什么意思？”方思乔又朝她看过去。

    何兮叹了口气，悠悠地说：“你喜欢就喜欢，干嘛祸害别人呢？看不起你哦。”

    方思乔的表情没什么变化，看起来相当无所谓，却被何兮的下一句话撕开裂痕：“我也知道你大学的时候想对程瑾下手。”

    那天，她早就知道方思乔会下药。在他的预想里，本来该是程瑾喝下那杯酒，接着被他安排好的人带走，后续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。

    “果然物以类聚，人以群分。”何兮感叹道。

    方思乔不是好人，她也不是。

    和方思乔一直保持关系是她舍不得吗？不是。他只是一个她用来刺激程瑾的手段。

    在和谐的家庭和父母的关怀下长大的孩子，一般会是饱含善意的、热情活泼的人，就像何兮表现出来的那样。

    但她好像长歪了一点。她很厌恶别人碰自己的东西，她一直想要一个只属于自己的、不被别人发现的独一无二。

    于是程瑾出现了。

    程瑾没有朋友，还是个小可怜。

    比爱先冒出的是占有欲，为了让程瑾变成世界只剩下她的蚕蛹，她为此裹了一层又一层的丝线。无论是恨还是爱，都是她给予的，皆加诸他身。

    何兮将自己的劣根性剖析得很明白，甚至偶尔替程瑾感到可悲。

    他的愿望是要自由、要广阔的天地，她却希望他坠落，落到自己的笼子里。

    她爱程瑾，却也不会放过程瑾。

    程瑾很聪明，或许他隐隐约约也意识到了何兮的想法，所以一直在抗拒她。

    何兮又长叹一口气。

    方思乔睁着眼，先是惊恐，最后了然，以确定的口吻说：“你全是故意的啊？”

    他稍微想了想，就明白了。何兮这些年来做的事，都是为了拴住程瑾。

    何兮笑着反问：“不然呢？”

    她和方思乔确实挺合拍的——坏到一起去了。

    多年的明暗恋付诸东流，被当作工具人的感觉不好受，方思乔垮着脸，结完账准备走人，临走前难得真心实意地为程瑾说了句话：“他摊上你这种人也是倒了八辈子霉。”

    何兮点头赞同，“确实。”

    方思乔朝她比了个中指，转身快步走到大门前。

    不伤心是假的，更多的是无奈。何兮有多喜欢程瑾他看在眼里，她被漠视时有多难过他也知道。

    即使是这样，她也要折了程瑾。

    为什么有人能爱的同时却又这么残忍。

    推开门，迎面而来的一个人带着风雪经过他身旁。

    方思乔看着程瑾焦急的样子，吐出一声幸灾乐祸又讽刺的笑。

    幸与不幸，不是他能评判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