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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气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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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这一眼对视的有够久,他注视着周玉的脸,迟迟没有移开目光。最后周玉有点不好意思了,低了头走上去,问道:“你见到你父亲了吗?”

    季芳道:“方才看见,驾车出去了吧。”

    周玉惊讶道:“啊?怎么出去了?”

    季芳道:“兴许是有事。”

    周玉说:“哦……”

    然后就不知道该再说什么了。

    一时都无话,却谁都没有转身走。周玉暗暗看四下,发现黑暗中只有她和季芳两个人。正犹豫着要怎么继续,季芳斜瞥了她一眼,问道:

    “你到这里来做什么?看你刚才在找东西?”

    周玉点头:“掉了个东西,下午还戴胳膊上的,晚上找就找不着了,看看有没落下。”

    季芳道:“屋里找过了吗?”

    周玉道:“找过了,没有。”

    季芳问:“下车的时候还在手上吗?”

    周玉说:“我记得是在的。”

    季芳道:“兴许是掉在门外道上了,我陪你找一找吧,要是下人捡到肯定会归还的。”

    周玉有点受宠若惊,本来想回去提个灯出来,也不好意思开口。季芳就近取了挂在门前的灯笼,借了光往地上照,目光一寸寸搜寻起来。

    周玉捏着手,不安跟在他身后。

    “是个什么样的东西?手镯子?”

    “不是,是五色的丝线,系腕子的。”

    季芳将门口照了一遍,道:“这里没有,咱们到别处去找找吧,有可能掉巷子口那里。”

    他弯着腰,打着灯笼又往巷子口去。他穿的衣服非常宽大,行动很不方便,需要一只手拦在身前压着袍子,免得脚踩到。这样走起路来风度翩翩,非常文雅庄重,就是步子略微有些迟缓。周玉才注意到他脚上踩着木屐,难怪行动不便。

    周玉跟在他背后,突然感觉这人也不是全然的冷漠,其实也挺温柔,挺会照顾人的。

    巷子里有树,风吹过来,驱散了夏夜的燥热。周玉脸上的绯红渐渐褪了下去,衣服被吹的凉嗖嗖的,耳旁隐约听到了蝉虫,蛙鸟的鸣叫。

    周玉走了巷子口,仍然没找到,便不想再找了,往那住马石上坐下,乘凉吹风,冲季芳道:“找不到就算了,找不到就不要了,也不是顶贵重的东西,明天我再让小桃来找找看。”

    小桃看她跟褚暨进了房,以为他们睡了,因此也早就睡了,这丫头睡觉死,周玉也没叫她。

    季芳仍然打着灯笼在找。

    周玉坐了一会,只得起身又跟上他。

    这黑灯瞎火,孤男寡女的,周玉感觉很不自在,害怕被人看见了说闲话。她跟着季芳走了几步,又说:“还是算了吧,明天再找。”

    季芳面无表情,专注看地上:“你也睡不着,我也睡不着,有个事情做不是更好?”

    周玉红了脸:“你怎么知道我睡不着。”

    季芳没理她,仿佛在嘲笑。

    周玉心虚道:“那我是睡不着,你好生生的,你怎么也睡不着?你跟你夫人吵架啦?”

    季芳突然转过身,手握住了她的一只手腕。周玉一瞬间背心发凉,心跳都骤停了。她手足冰冷,目光呆直,注视着季芳举起灯笼,红通通的火光照到自己脸上来。

    他在明晦不定的光芒中伸出一根白皙修长的手指,比到嘴上,轻轻说:“嘘~”

    周玉出了一脊背的冷汗,听到这声“嘘~”,心跳又回来了,战战兢兢说:“不能说啊……”

    季芳又说:“嘘~”

    周玉说:“不能说啊?”

    季芳道:“能说,你吵到我了。”

    周玉转了头,没有再跟他说话,心里犯嘀咕:这人有毛病,大半夜的跟自己父亲的小妾在一块,竟然没有暧昧的心思。周玉是晓得,这世间的男女,若是单独背人凑到一起去,多半是怀着不正经的心肠。哪有男人是这样奇怪的?

    然而周玉看他做事,也不像个正经君子。周玉知道他跟阮裎那些人交往,有纵酒服药的恶习。药就是五石散,这东西是魏时大名士何晏发明的,据说能使身体强健,神清气爽,有延年益寿的功效。人服用之后会全身燥热,精神振奋,需要疾走散热,吃寒食,如果不能及时散热,极易致死,因此实际上吃这它的人长寿的没有,吃死的倒不少。然而几十年来,上层贵族社会,从皇帝到贵族名士,皆对此物趋之若鹜。男子多服用它以为床事助兴之效,名士们纵酒狂浪,服药疯癫,兴到极处则赤身裸体,干出许多常人不敢干之事,凡此举动常常被称许为率性豁达,名士们借此获得赞扬,得到相当美好的声名。时风如此,贵族青年们自然前赴后继的酒药放纵了。

    据说这玩意服用的久了,人皮肤会越来越白嫩。许多名士们平日不敢穿粗厚的衣服,只能穿特别薄特别柔软宽大的衣服,免得擦伤皮肤,甚至而不能洗澡,也会洗伤皮肤。名士们闲来无事,坐在太阳底下扪虱,也是常见的景象。

    她暗暗看了一眼季芳,外表又挺正常的,穿的倒的确是又薄又宽,飘飘的要成仙似的。

    马车飞快的行驶在街道上,褚暨没有叫车夫,自行驾车,直奔周玉父母家去。这次好像特别快,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周家店门外。

    周家食肆已经关门了,褚暨下车往周家侧门去,抬手正要敲门,他忽然又停住了,自问:我现在是在做什么呢?我想要知道什么呢?

    这个念头一冒出来,他就感觉背后凉嗖嗖的。一阵冷风透衣而过,他忽而就清醒了。

    褚子兖啊褚子兖,你在做什么,你想这种丑事传扬出去,丢尽祖宗,丢尽家族的脸面。你想沦为众人的笑柄吗?你问这有何用呢?你知道了答案又能怎样,不知道答案又能怎样。

    如果这件事是真的……

    他突然无限悲慨,羞愤的想要落泪,心中痛道:太真啊太真,这回我可是被你害苦了啊。你现在让我怎么办,如果当初没有娶这个人,我发现她的身份,我也可以尽我父亲的职责,将她找回来,让她认祖归宗。那时父子团聚,该是多好一桩美事。可是你现在让我怎么办,如果这事是真的,你就是毁了她,也是在毁了我。

    难不成这就是报应?当初我失了她,愧对她母亲,发誓不再续娶不再纳妾,就违了这一次誓,老天就让我遇到这种事。

    他又想,这不是真的,一定是巧合,一定自己多心了,可是他不敢再去求证了。

    褚暨回到马车,身心俱疲地踏上了归路。他没有回家,而是驾着马徐徐去到了温峤府上。

    温峤跟他夫人早已经歇下了,褚暨这半夜登门,下人不敢不通报。温峤以为发生了什么急事,也是当时就起来了,出来见他。褚暨登堂入室,脸色阴沉沉地只走到他面前,一把抓住他的领子就要上手揍,温峤这好生生的,也没搞懂他这是什么意思,吓的抱住他,惊叫道:“哎!哎?大半夜的做什么呢!有话咱们好好说啊!”

    褚暨揪住他胸口衣裳,愤然道:“自从遇到你,我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,做什么什么不顺,你个混账玩意儿,你真是我命里的扫把星啊。咱们八字相克,上辈子我是不是借了你一百万没还啊?还是睡了你媳妇,帮你生了儿?你说我怎么越看你越讨厌呢?你是不是王八变的?你别在这里做人了,赶紧变回王八下你的蛋去。”

    温峤被他骂的摸不着头脑,感觉他口气不寻常,好像真的出了什么事:“哎,茂华……”

    褚暨丢开他,搡了一把:“我今日跟你绝交了,以后再敢登我的门,小心我将你打出去。”

    温峤措手不及,上前拦他:“茂华,茂华。”褚暨理也不理,拂袖而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