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红雨，娘娘庙

    真是奇了怪了，我哥居然没有往门外爬。他在死命地挠窗户。他的手上都是红色的血，我抓起来一看，发现他的手已经扣烂了，窗户缝旁边一条一条的血印子。不知道为什么，那印子红得渗人，像是……活的，像死鱼眼睛……

    我得把我哥绑好，免得再出什么乱子。幸好那绳子我都放他床底下。我伸手去摸，摸到床底滑腻腻的？什么东西？一抓，一手的鱼鳞，还都是烂的。不对劲。我哥身上是不是长鱼鳞了？

    其实把我哥扛回来之后，田家的那个小屁孩，二蛋子，就偷偷和我说，看见我哥死了。放屁！我哥这能爬能喘，能闹腾的，怎么可能会死？我哥绝对是活人！二蛋子这死小屁孩，什么话都敢往外鼓捣，回头非得抽烂他的屁股蛋不可！

    田二蛋子说，我哥刚沉进河里的时候就冒了一串红泡泡起来，很多鱼浮起来……他肯定是骗我的，我哥这只是病了！病了！人总有病的时候。小屁孩就爱胡言乱语吓唬人，不学好！

    我哥是因为救我才病的，那天山上发山洪，到处都是泥，流来流去的。村子里的人被冲走了不少，但是娘娘庙没被冲垮。泥从庙门口淌得像河一样，我和我哥就躲庙里面。

    好几天都没有吃的，也没有人来。我实在是太饿了，饿得受不了，胃里一阵一阵抽搐。最后实在是饿得没忍住，把供桌上的香灰全都扒着吃进了肚子。那时候我就想，哪有娘娘呢，娘娘在，哪会发山洪。等香灰吃完了，又饿了几天，我哥不知道从哪弄了一条红色的大鱼出来。他说是庙门口蹦进来的，这怎么可能。可是当时我太饿了，没怎么分辨。

    那鱼可真大啊，红色的，鳞片肥肥的，一看就好吃。鱼鳞我都没舍得刮，连吞带咬的咽。要不是我哥使劲拍我的背，我连鱼刺都不舍得吐。

    那红鱼的肚子一扯开，都是亮晶晶拳头那么大的鱼卵，像杏子一样。我想起来了，那黑色的长了两个头的山羊，吃的不是杏子，是鱼卵，那树上结的是鱼卵！那是黄橙橙亮晶晶的鱼卵。对，是鱼卵，才不是什么人眼珠子！

    吃了那鱼之后，我总是会看见一只黑色的双角山羊在山顶的杏树旁吃杏子。后来，我哥就病了。要不是我哥找的鱼，我早就饿死在娘娘庙里了。只要我还能呼一口气出来，我就要治我哥的病，要他活着。我肯定能想到办法让我哥好起来的！肯定的！我绝对不会放弃我哥的！

    什么娘娘，要真有，那时候我和我哥就在那娘娘像下面，怎么不显灵？要真有，怎么不救我哥的命？都是迷信！我一点儿也不信！

    “刺啦——”“刺啦——”窗沿外面像是有人在死命地挠，窗户却纹丝不动的。“娘娘来了！她来了！我要出去！放我……放我！出去！走！你走！”我哥又开始说胡话了。

    我把他和床边的柱子捆一起了，捆得很严。村里数我捆狼绑鱼弄得最好。我哥现在怎么胡闹，都只能扭来扭去。就这么扭吧，我是不会让他爬进缸里去的。我要他活，他就得活着！而且我哥本来也没死，那小屁孩真讨厌，净说些讨嫌的话。回头我非得去揍那小屁孩一顿不可！不过得等我哥病好一点再说，因为我哥现在这个样也离不开我。

    突然，眼底划过一片白光。我哥突然长长了头发，身上也爬满了红褐色烂了边的鳞片。他抬头望着我，尖利的牙扎破了他自己的嘴巴，血珠子一串一串的。

    我知道了，他肯定是饿了。饿了，对，他肯定是饿了。桌子上的碗里已经落满香灰了，满满的，像鱼rou拌饭一样。

    “噼啪——”响雷后面跟着闪电，那羊就好像站在屋外吃杏子一样。“呲——”碗，满了。满满一碗的鱼rou拌饭，还有几个杏子在上面卧着。那杏子一眨一眨的，像死鱼眼，不对，鱼眼没有上眼皮，像人眼。不过，这只是长得很奇怪的杏子，还是别耽误我哥吃饭了。我这眼睛，老是看东西不准，把杏子看错成死人眼，把大鱼看错成活人。这还挺离谱的，不过也不影响生活。

    我给我哥端过去，他把脸埋进碗里发出“咔嚓咔嚓”声。吃了，病就会好的。很快，很快，很快，病就会好。会好，肯定会好！哥，你放心，我一定治好你！

    “嘭——”那黑山羊在顶门，门闩都绷不住了。没事，它不会进来的，至少不是现在。

    “走！走！她来了……”哥又开始说胡话了。碗空了，他吃饱了。这样饭很容易沾在他脸上，容易呛着，我得拍拍他的背。